连载怨偶天成连载四
晚膳过后,姜离站在门口感受着清凉的夜风,略一思忖,便决定带上晃儿去外面转转。 卿不离似乎想要跟过去,但又碍于脸面缩了回去。 姜离看在眼里,也不戳穿他,任由他孤零零地瑟缩着身子坐在屋顶吹冷风。 出去时正好遇到几名从容安王府就诊回来的御医,姜离顿住脚步,问:“九王爷的病如何了?” 几名御医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最后其中一人被推了出来,上前回道:“回皇上,王爷的病已无大碍。” 姜离勾了勾嘴角:“可有按照朕的吩咐,督促九王爷喝药?” 此言一出,几名御医的脸色微微变了变,面色略带惶恐地看着姜离。 “回……回皇上,九王爷把臣等开出的药都喝了。” 姜离点点头,心中颇觉意外。 她只是想故意整治傅九容,没想到他真的会喝下这几名御医开的药,就凭傅九容随便一句话,这些御医也不敢真的拿他怎么样。 “皇上既然想知道臣的病情,何不亲自问臣?” 背后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。 姜离回头,一眼便看见独自站在不远处的杏花树下的人。 一身白衣的傅九容! (三) “既然皇叔抱病在身,就该在府中好生歇息才是。” 仅是一瞬,姜离便清醒过来,看着傅九容缓步来到她身边。 “承蒙皇上厚爱,派御医为臣出诊开方子,还亲自督促着让臣饮下药才肯放心离去。” 说这话时,傅九容低首垂目,一副宠辱不惊的从容模样,吐出的话却是别有深意的。 “朕这是担心皇叔的身体!” 姜离佯装听不出他话中意味,那人却是弯了弯嘴角,微微笑道:“皇上,不如一起走走?” 面上不动声色,姜离眼里却带了一丝警惕:“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?” 傅九容但笑不语,凝眸静静地瞧着她。 被他这么毫不避讳地盯着,姜离心里直发毛,心知这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。姜离扬袖挥退晃儿和随行的宫人,与傅九容走上一条僻静的小路。 时至寒冬,黄昏时又刚刚下过一场小雨,小路边的梅花瓣被雨打落了一地,稀稀疏疏地铺满了青石板路,远远看去,花枝如雪,地面亦如雪。 “皇上是否在怕臣?” 走在僻静的小路上,傅九容倏地开口,清冽沉悦的声音在黑夜中格外清晰。 姜离蓦地顿住脚步,抬头直视他:“谁说朕在怕!” “那,为何你要这般避着臣……” 自刚才傅九容提议与她“走走”,她就一直暗中提防着他,甚至不愿与他有任何接触,一前一后相隔的距离至少有一丈远。 姜离低哼了声,说得理直气壮:“朕就喜欢走在前面。” 每次与这只老狐狸单独相处,姜离就觉得浑身都不自在,当下也不想与他继续兜圈子,直问他:“说吧,你到底想说什么?” 傅九容静静地听着,待到姜离说完,含笑道:“臣此行不过是想让皇上安心。” 姜离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。 傅九容却似没有注意到,伸手从宽大的袍袖中掏出一块黑色令牌,递给姜离。视线在那令牌正面刻着的皇族标志上掠过,姜离微微抬起下巴:“你……这是何意?” 傅九容淡淡道:“若皇上当真这般处处防着臣,这块禁军调动令牌我便交给皇上。” 这便是她不喜欢与傅九容相处的原因,他总是一语便戳破她的心思…… 他太聪明,聪明到令人觉得恐惧! 就如他所说,姜离如今日思夜想着的是如何削了傅九容的权。他是镇南大将军,掌管大批兵马,还手握皇城数万禁军的调动权利,这样的傅九容若是有不轨的想法,加之他在朝中的地位,整个帝都会血染遍地…… 她也知傅九容待她好,可是这份好里有几分真意,姜离却不敢确定了。 对傅九容,信,还是不信? 夜风一卷,遍地的落花洋洋洒洒飘散在空中,恍如飞雪。姜离沉吟了好一会儿,转过身,没有接过那块令牌。 “收起来。” 傅九容没有动。 “我信你一回便是。”姜离喟叹一声。 傅九容依旧沉默,片刻,他微微一笑,快步走到姜离面前,不容分说握住她的手,将那块沉甸甸的令牌放在了她的掌心。 “你……”姜离诧异地看着他。 傅九容平静地说:“这令牌给你保管,待到有朝一日,你当真信我……” 抬头凝视着姜离黑如点漆的眸,傅九容继续道:“待到那时你再还我便是。” 他说得轻松,仿佛刚才交出的不是皇城数万禁军的调动令牌,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。 姜离动了动嘴唇,却什么也没说出口。 不等她开口,傅九容静默片刻,忽地掠起衣袍,跪倒在地,颔首道:“这令牌臣可以不要,臣只希望,日后皇上能允臣一个要求。” 姜离惊异地看着突然跪倒在地的傅九容,抿嘴问道:“什么要求?” 她就知道,傅九容不会这般轻易放权! 结果出乎姜离的意料,傅九容只是歪头想了想,淡淡地笑了笑:“到底何事臣还未想到,只希望有朝一日,皇上能允诺臣一件事。” 姜离神色不变,眉间却多了一丝凝重:“你这是以这块令牌要挟朕?” “请皇上答应。” 夜风阵阵,有花瓣落在了姜离的袖间,她伸手拨开,看着跪地不起的傅九容。 良久,姜离握住令牌的手紧了紧,转身背对着他,道:“朕便允你一个要求,但……若是你说的事情太过得寸进尺,朕便收回这句话!” 傅九容抬头凝视她,不过旋即,他深深一拜:“谢皇上。” 看到姜离示意他起身,傅九容悠悠站起,顺手掸了掸袍袖间落下的花瓣。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衣袍下端膝盖处的位置,因着他刚才跪下沾上了泥,姜离正欲开口,前方突然扑过来一道人影,伴随着咬牙切齿的叫骂声:“傅九容,总算让小爷逮到你了!今日我非……” 与此同时,卿不离猛地用力一个飞踢,本是向着傅九容去的,谁料卿不离脚下一滑,直直撞向了姜离…… “啊——” 姜离顺势就扑倒了身旁的傅九容。 “呃——”好不容易站稳的卿不离看着眼前这一幕,直接傻眼了。 此刻,姜离大半个身子都压在傅九容的身上,后者双手无辜地摊在地上,任由她扑倒自己。 身穿明黄色龙袍的美男子将另一白衣美男压倒在地,周围是被风卷起沙沙飘过的花瓣,这幅场景,怎么看都暧昧得几近旖旎。 姜离愣愣地摸了摸脸,方才倒下时,脸颊上似有什么柔软温热的东西轻轻擦过…… 待到低头看到身下的人,竟是傅九容—— 晴天霹雳啊! 不同于姜离死命擦嘴的行为,傅九容倒是慢悠悠起身,只是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唇瓣…… 姜离脸上一阵发烫,回头将气全部撒在了卿不离身上:“卿不离!你到底在干什么?!” 本就心虚的卿不离弱弱地辩一句:“我又不是故意的。” “那就是有意了?”姜离声音猛地提高,眉头一挑,一副“你不给我个解释我就吃了你”的样子。 卿不离看看嘴角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的傅九容,再看看又窘又尴尬,气得浑身都要冒烟的姜离,恨恨地瞪了一眼前者,便很没道义地抬高脚步…… “卿不离,最好别让朕逮住你!”姜离气得跳脚。 卿不离逃跑了,这地方转瞬间便再度只剩下姜离和傅九容。 拍拍晕上一片绯红的脸颊,姜离尽量让自己表情显得自然,转身面对傅九容:“呃,刚才……”那只是意外。 最后几个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,姜离便被傅九容那一身满是泥污的白衣吸引。 看看雨后还未干的湿滑地面,再看看傅九容满身的泥污,姜离的脸再度不受控制地爆红了。 “你这衣服……” “皇上无事就好,这不碍事,不过是‘弄脏了衣服’。”傅九容面上带着微笑,语气却在最后几个字格外加重。 话说到这份上,她难道还能就这么让傅九容穿着一身被弄脏的衣服回去不成! “随朕来!”咬牙挤出这几个字,姜离愤愤然转身,心里把卿不离那个捣乱的祸害给骂得狗血喷头。 仿佛压根没看见姜离有些扭曲的表情,傅九容微微一笑:“去哪里?” “朕的寝宫。”姜离轻哼一声。 与傅九容一同回到永乐宫,姜离对着门口的宫婢吩咐道:“准备好九王爷的衣服,伺候好他沐浴更衣。” “奴婢遵命。”两名宫婢颔首应下。 “皇上,臣先行去换了这衣服。”侧身睨着姜离,傅九容的嘴角噙了些笑容。 姜离看着他随两名宫婢前往浴池方向,眼皮莫名一跳。 她怎么好像……引狼入室了…… 酒不醉人人自醉 (一) 身上的龙袍也沾了泥,姜离皱皱眉,随意捞起一件素色便服换上。待到她换好衣服出来,左右看了看,招呼一名宫婢进来,问:“傅……嗯,朕是说九王爷怎么还没出来?”还好,她差点就脱口而出说傅老狐狸了。 “回皇上,九王爷不让奴婢等人伺候,所以……” 姜离长眉一挑,不无恶劣地想着,难不成他在热气腾腾的浴池里泡晕了过去? 又等了好一阵子依旧不见傅九容出来,姜离没耐心了,指使两名宫婢去看看情况,结果两名宫婢回来时支支吾吾半天,说浴池里没有任何动静。 “难不成……他还真的晕了?” 在原地坐不下去了,姜离拢了拢外衣,迈步往浴池的琳琅阁走去。 将几名宫人留在了外面,姜离推门而入,正想问问傅九容那只老狐狸还活着没,就听屏风后一阵哗啦的水声响起。 几乎是下意识地,姜离绕过屏风。出现在她眼前的是一方几十尺开外的浴池,四周环绕着浅紫色的纱幔,氤氲的雾气中,那人背对着姜离静立在水中,身躯被湿漉漉的黑色长发遮掩住,发尾最后在水中晕开,仿若一朵盛开的墨莲。 傅九容略略侧首,瞥一眼姜离的方向,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,退后一步斜倚在浴池边缘,任由氤氲的水汽将自己笼罩其中,一派悠然的模样。 “皇上何时喜欢偷窥人洗澡了?” 不知是不是在水中的缘故,沉悦的声音比平时低哑了几分,莫名地撩人。 姜离不自在地别开脸,坊间经常有人将傅九容称作第一美男子,若是撇去他平时的“阴险狡诈”不说,这人的皮相的确是第一流的。 “朕不过是担心某些人体弱,被这池子里的热水泡晕了。”清了清嗓子,姜离倨傲地抬了抬下巴,哼道,“洗完了就赶紧上来,天色不早,你该回府了!” 话音落下,背后突然一片死寂般的沉默。 见他迟迟没有回应,姜离疑惑地转身看过去,才发现傅九容眉头紧拧,手微微颤抖着趴在浴池边,脸色似乎有些难看! 姜离几步走过去:“喂!你怎么……了……” 倏地,傅九容突然伸手握住姜离的手腕,她甚至来不及反应,就被傅九容扯入了浴池! 温热的水面突然湮没过头顶。 姜离狠憋了一口气,仓皇地从水中钻出,第一件事就是猛咳嗽。 “咳咳咳……咳咳……” “阿离,你还好吧?”本是开玩笑而将姜离扯下水的傅九容面色微变,伸手轻轻抚着她的背,帮助她缓气。 好不容易缓过气来,姜离颤抖着手,指着罪魁祸首,不忘控诉他的恶行:“傅九容,你……你想谋杀朕啊!” 殊不知,她此时浑身的衣服都被池水浸湿,发冠微微倾斜,未束好的长发自肩头倾泻而下,水珠顺着头发滴下,滑过白皙如羊脂玉的脸颊,滑过莹润粉红的唇,最后顺着脖颈滑落入衣襟间…… 傅九容眼神变得深邃,旋即,他垂目,摇摇头:“你还真是毫无自觉啊。” 叹息一声,傅九容帮姜离取下已经歪掉的发冠。 隐隐听到傅九容说了一句什么话,声音太小,姜离并未听清,低头看着自己被浸湿的衣袍,她霍霍磨牙:“朕被你害死了!” “衣服湿了……脱掉不就好了。”傅九容好笑地看着她奓毛。 “你!” 姜离正欲发飙,抬头就对上傅九容的眼睛,细长的凤目,眼角微微上扬,说话时不经意地舔了舔嘴角…… 轰—— 姜离脸唰地红了个遍。 什么叫男色啊,什么叫绮丽啊,她总算见识到了! 嗯哼一声,姜离强迫自己拉回视线,又窘又尴尬地低吼道:“你快把衣服穿上,上去!” 话音刚落,姜离低头才发现傅九容居然穿着白色的里衣,眨眨眼睛:“你有穿衣服啊。” 暗暗抹了一把冷汗,还好还好。 听见她的话,傅九容嘴角一勾,眉眼间竟似有珠光流转,风情无限:“哦?皇上想让臣脱了衣服?” 视线在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滑过,姜离无比后悔自己将他带来寝宫。 “阿离啊……”忽地有热热的呼吸扑打在耳后,掠过耳畔的声音低得宛如一声叹息,刻意拉长的音调听起来格外暧昧。 看着近在咫尺的傅九容,那张俊美的面容在眼前渐渐放大,那声悠长而缠绵悱恻的“阿离”还在耳边回响,姜离只觉得一股热血从心头涌上大脑,面上一红。 “你……你别靠得这么近。”姜离伸手欲推开他的脸,傅九容却顺势捉住了她的手,将她拉入怀中,姜离欲挣扎,却被他压制得无法动弹。 姜离正欲开口让他放开,就听他忽地出声,道:“皇上莫忘了,一年前你在这个琳琅阁里对臣说过什么。” 思绪突然翻涌而出,回到那个让她至今都不敢回忆起来的夜晚…… “朕不知你在说什么。”抚了抚衣袖强装镇定,姜离微微抬起下巴斜视着他。 傅九容嘴角的弧度加深,微眯起眼睛:“是吗?” 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,姜离只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被他看穿了,在他面前,她无所遁形。 “朕要回去了……” 话音未遁,傅九容伸手揽住她的腰,一个用力,姜离便被他拽入怀中。 “傅九容你这个乱臣……” 一只手扣住姜离的腰,傅九容搂住她将她压在浴池的石壁上,在她尚未来得及反应时,他俯下身子猛地咬住她的唇瓣,舌尖顺势抵开她的贝齿,卷起她的舌纠缠、搅动,将她口中的空气和蜜液吸入他的唇中…… 姜离觉得脑子变得浑浑噩噩的,无力思考。她双腿一软,瘫软在傅九容怀中,听着他喑哑的嗓音传入耳中:“皇上若是失忆了,臣不介意身体力行,让皇上再度回忆起来。” “朕才不需要!” 姜离欲反抗,傅九容却再度吻住她,近乎贪婪地吮吸着她口中的蜜液…… 任凭她使出全身力气也挣不开,姜离不禁怒从中来,正欲抬腿踢他两脚。傅九容了然一笑,忽地微微用力咬住她的唇瓣…… “啊——” 倒吸了一口凉气,姜离捂着被咬痛的唇瓣,对傅九容怒目而视。 “傅九容你……” “乱踢人可是不好的习惯。”傅九容微微一笑,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。 一股淡淡的腥甜自唇齿间弥漫开来,姜离伸手一抹,才发现唇瓣被他咬出了血,瞪着傅九容的眼神更加犀利,恨不得在他身上剜出两个洞来! 好在傅九容是知道分寸的,接下来也未再做什么逾矩之事,只是颔首说了声:“今夜天色已晚,臣就不打扰皇上歇息了。” 不等姜离有所反应,傅九容从容地走出浴池,在屏风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。 隔着屏风看着浴池中的人,傅九容低头作了一揖:“臣告退。” 姜离面色不变,手却抖了抖。 听着屏风后房门打开又很快关上的声音,姜离低头看着自己被水浸湿的衣袍,视线最后在光洁的手臂上顿了下…… “哗啦——” 手狠狠用力拍下,晶莹的水花四溅。 用力咬了咬下唇,姜离紧攥成拳的手一紧,就着浑身湿透的衣袍上岸,对门外低喝道:“晃儿!” “奴才在。”一直守在门外的晃儿立即进来。 “替朕准备衣服。” “奴才遵命。” 回到寝宫时看到姜离唇瓣上的血,晃儿瞪大眼睛:“皇上,你嘴怎么了?” “被狗啃了!”姜离没好气地瞪她一眼。 这一晚,姜离整宿都失眠,即便她闭上眼睛不断地进行自我催眠,脑海中却不断回想起傅九容离去前说的话。 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手臂一处,姜离在黑暗中睁大眼睛,喃喃叹息:“一年前啊……” 所有人都知傅九容三年前请命去了漠北,三年未归,却无人知道,一年前的元宵夜里……傅九容其实回来过…… (二) 姜离生辰当夜在锦华宫宴请了文武百官。待到那些王公大臣们终于散去,她微醺着回到永乐宫已是夜深了,抬头却看到廷苑门口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。 他一袭白衣,肩上披着玄狐毛围领的披风,撑着一把胭脂红的油纸伞站在雪地里,刹那间,风雪便成了他背后的风景。 那一刻,姜离恍惚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。 “傅九容?”少顷,姜离霍地起身。 之前她似乎有接到过一封密报,说傅九容会在元宵节前后赶回来。因为有心回避,那时她也并未放在心上,却没想到——傅九容真的回来了! “怎么站在这里?” 带着满身风雪走上台阶,傅九容微微皱眉:“若是着凉了怎么办?” 任由他解下自己的狐裘披风罩在她肩上,姜离没有动,疑惑地望着他:“你……什么时候回来的?” “刚刚回来。”傅九容轻描淡写地说着。 姜离偏头望着他好看的侧脸,没有错过他眉宇间浓浓的疲倦。傅九容眼里布满了血丝,显然是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。 姜离心中忽地一软。 一直以来,她始终将傅九容当作头号“佞臣”,没有他在朝中的这两年是她过得最安稳的一段时光,可是……当他真的再也不在,长久都见不到那张熟悉的脸时,她却忽然觉得落寞了。习惯,果然是种可怕的东西啊。 傅九容眸光一转,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嘴角含笑地说:“不如随臣去个地方,可好?” 傅九容带姜离去的,是她寝宫后的琳琅阁,楼下是浴池,二楼则是阁楼。周遭一片静谧,姜离站在阁楼上,斜睨他:“这里有什么好看的?” 傅九容但笑不语,缓慢地走到窗边。 姜离狐疑地看了看他,终是走到他身边,与他并肩而立。 “砰——” 远处的宫闱外,突然升起一朵灿烂的烟花。 姜离诧异地瞥一眼傅九容,他抿嘴笑了笑:“回来得匆忙,也没有什么好的礼物给你,这就当是送你的生辰礼吧。生辰快乐!” 说着这话的时候,夜空中不断有璀璨的烟火升起,片刻后便消失,又很快被新的烟火所替代。 一朵,又一朵。 烟火不停地燃放,像一场连绵不绝的雪雨。 傅九容站在窗边,白衣被屋中的灯火晕染成了浅浅的昏黄。他从角落里搬出一坛酒,偏头对她笑得恣意,说:“夜里冷,喝些酒暖暖身子吧。” “朕难不成还会怕你?”姜离轻哼一声,带了点别扭。 她死也不会承认,刚才看见烟火时有一瞬的心悸。 就着一坛清酒,一个从千里以外风尘仆仆赶回来只为对她说一声生辰快乐的人,姜离又想,或许当时是有一点…… 有一点酒不醉人人自醉也不一定。 其间,她偶然抬头看去,对面的傅九容嘴角挂着一抹温润柔和的笑,墨色的眸子里满是迷离的醉意…… 看得姜离心头一荡。 中间的事情姜离已经记不清楚了,只知道,等她意识到的时候,整个人已经靠在了傅九容怀中,那人靠得很近,轻轻地唤着:“阿离……” 所有思绪便脱离了控制,往无法抑制的方向去了…… “嗯。” 再后来,当他低下头吻上她的唇,她眯着眼睛看他如画一般的眉目,像极了江南水墨画中的绝美景致。他的手指自她的脸颊滑下,最后在她松松垮垮的衣带处停住,指尖一挑,那玲珑束腰带便散开了…… 迷迷糊糊中姜离挣扎着,不知明日早上该如何与傅九容相处,这等尴尬的气氛令她实在无措。 但,第二天早上醒来时,姜离已经睡在自己的寝宫里了,身上的衣服都已经换过,桌上只有傅九容留下的一张“勿念”的字条。 傅九容回漠北了。 那一夜,也成为姜离此后最黑暗的记忆,死也不愿意再回想起来。 负手站在御书房的窗下,姜离怅然一叹,关于一年前的事情她本来都差不多忘得干干净净了,那只老狐狸却不肯轻易放过她! “卿不离,你趴在树上干吗?” 看到外面倚靠在梅树上的卿不离,姜离一愣。 “我喜欢趴在树上就趴在树上!”卿不离别扭地别过脸。 “卿不离,你胆子肥了!嗯?” 缓步踱至树下,姜离双手抱胸看着靠在树上的卿不离,双眼微眯,阴恻恻地说:“你信不信,朕今日就把你捆起来,直接丢湖里去喂朕的锦鲤!” “或许,该把你卖去飘香院才对,肯定能赚一大笔。”姜离一只手摩挲着下巴,目光如炬地打量着卿不离。 “你……你敢!”卿不离一听要奓毛了,可又别扭着不肯示弱。 “哼!”姜离轻哼一声,直接指示几步以外的禁卫军,“把他给朕捆起来!” “你……你难道真的要……”卿不离紧紧抱住树干,脸上的表情可以称之为惊恐了。 一想到到处都是满身脂粉味的女人,卿不离就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,眼前一阵眩晕,几欲昏厥。 “你试试朕敢不敢!”姜离嚣张地高昂着头颅。 卿不离咽了口口水,他当然知道姜离绝对干得出来这种事情。 自从他来到这里,姜离经常都无视他的逾规,可那并不代表她真的能事事容忍他,当触到一定底线,他想……姜离甚至可以面无表情处死他! 她是姜离,可她也是帝王。 是老虎,就容不得被别人轻易捋胡须。 想想那些女人,卿不离最后很识趣地顺着树干滑了下来,规规矩矩地站在姜离面前。 “这才像话。”姜离满意地点点头,脸上是很欠揍的笑。 卿不离暗地里龇牙咧嘴,哼!总有一天他要抓住她的把柄,让她嚣张不起来! 这点心思自然逃不过姜离的眼,她抚着奓毛的卿不离替他顺毛,心里阴笑:敢爬到朕头上,一堆女人朕就能淹死你! 正在这时,就听外面有小太监来报:“皇上,九王爷觐见。” 让自己失眠整晚的罪魁祸首来了,姜离心里却没有半分轻松。嘴角的弧度僵了僵,姜离冲小太监点点头:“让他进来。” (三) 此行傅九容进宫是为朝中事务,但,其实他说的话,姜离一句也未听进去,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那张好看得过分的脸上游移。那张脸,那双眼睛,无波无澜,出奇的平静。 若不是嘴角的伤疤还未痊愈,还残留着一丝刺痛,姜离几乎忍不住要怀疑,昨夜在琳琅阁里发生的事情是否只是自己的错觉。 分明是他非要她忆及,那些原本恨不得一辈子都不要再回想起来的黑暗记忆,现在她被搅和得心情烦乱,罪魁祸首却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。 轻哼一声,姜离抬眸看看窗外,此时正值晌午。眸光在底下的傅九容面上一扫而过,姜离嘴里吐出的话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:“皇叔,不如今日就在宫中与朕一同用膳吧!” 傅九容不动声色地挑眉:“不胜荣幸。” 屏退左右两侧的宫人,姜离与傅九容在永乐宫偏阁用膳。傅九容向来话少,姜离此刻又满心纠结着要怎么开口,殿中一时静得有些诡异。 最后,见傅九容迟迟没有动筷箸,姜离还是忍不住率先开了口。 “这些吃的都不合你胃口?” 傅九容不置可否地淡淡一笑。 “那你想吃什么,朕吩咐御膳房重新布菜。” 本来坐在桌前不曾开口的傅九容抬起头,冲姜离饶有深意地笑笑,薄唇里溢出两个字:“豆腐。” “嗯?” 姜离讶然地看了他两眼,寻思着他怎么突然变换口味吃起素食了。 傅九容但笑不语,垂下眼看着姜离正要去握住汤匙的手,那无疑是只漂亮的手,修长白皙,毫无瑕疵,恍如最无瑕的白玉。不经意间,她的手指碰到还有些烫热的碟子,痛得她闷哼一声,正要缩回手—— “小心!” 傅九容忽地出手,不容分说地抓住姜离被烫到的手指,轻轻含住了她的指尖…… “吧嗒——” 另一只手上的筷箸齐齐掉在地上。 姜离的表情瞬间凝固。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,傅九容的舌尖自她的指尖厮磨而过,牙齿轻轻一咬—— 砰的一声,姜离霍地起身,差点掀翻了桌子。 刚才被傅九容碰过的手指越来越烫,姜离好不容易稳住脚步,在一片诡异的静默中,她的舌头活像打了个结:“你……你在做什么?!” 傅九容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唇,温煦淡笑着的眉目让人仿佛置身三月的江南岸,说:“臣只是想帮皇上,手被烫到了会很痛吧?” “朕不需要,多谢皇叔美意!”姜离咬牙切齿。 这一小波折也让姜离接下来如坐针毡,傅九容倒没有再做什么出格的事情,低头垂目,不知在想什么,氛围看似和谐。 看看傅九容,姜离握着白瓷杯的手紧了紧,她今日必须要解决傅九容的事情,所以现在万万不能就这样沉默下去! 打定主意,气氛再僵硬姜离也要开口。她讪笑一声,道:“一年前……” 话刚出口便引来傅九容的侧目。 姜离定了定神,继续道:“昨夜你说一年前的事情,我已经……” 傅九容淡漠的眸光忽然变得深邃,一言不发地盯着姜离。 姜离被他盯得说不下去,话音戛然而止。 “皇上。”许久,傅九容突然出声,“皇上许了臣一个要求,还记得吧?” 姜离抿嘴不语,等着他接下来的下文。 “禁卫营的兵符臣不会再要回来,臣只是有其他想要的东西。” 姜离把嘴唇咬得更紧,沉默半晌,才道:“你想要什么?” 别人一辈子也奢望不来的地位,名声,权势,傅九容统统都有,他还想要什么东西? 姜离慢慢握紧了拳。 这样的傅九容,还有什么求而不得的……吗…… 姜离突然愣住了。 因着突然垂落在臂间的长长黑发,还有手背上温热的触感。傅九容执了她的手,低头在她的手背上印下一个吻。 强行压下心头的强烈悸动,姜离一字一顿地说:“朕不喜欢开这种玩笑!” “你觉得我是在开玩笑?”他问。嘴角那一抹淡笑早已退尽,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凛然。 从未看过傅九容这般模样,姜离表情一僵,张嘴欲说什么,却又很快打住。 傅九容面上一暗,同时带起一股无以言喻的愤怒。傅九容上前两步,提高了语调,问:“你当真不懂我想要什么?!” 姜离依旧没有回答。 她对他,总是不敢给予太多的信任和感情,只是怕,有朝一日,这信任和感情会将自己打入万劫不复的绝望之地!而她,肩负着这大龙朝的江山,这代价太大,她……输不起! 她的沉默,亦让傅九容眼底那一丝仅剩的期许慢慢沉了下去,最后无声消遁。 最后,傅九容看着姜离,惨淡一笑,无比迟缓地吐出几个字:“既然如此,臣……告退。” 在他转身离开的刹那,姜离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叫住他,可当挽留的话真的冲到嘴边时,傅九容已经彻底走出大殿,离她远去了。 “你为什么不肯信我呢?” 离开前,他缓缓转身,看着她,眼底却溢出凄色。 他说,你为什么就不肯信我呢…… 咫尺天涯,原来只需要一句话。 晃儿是什么时候进来的,姜离完全没有察觉,在原位一坐就是一个下午。 待到姜离怔忪着回过神来,卿不离正百无聊赖地一个人对弈,晃儿趴在窗边逗弄那只鹦鹉,摇头晃脑唱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曲子:“有人铮铮傲骨,有人一往情深,然深宫容易辜负有心之人……” 听到动静,卿不离瞄了瞄姜离,眼底有着关心:“看你发呆好久了,身子不舒服吗?” 姜离摇摇头:“不,只是在想事情。” “想出结果了?”卿不离问。 姜离迟疑了一下,缓缓道:“没有。” “你怎么又受伤了?”注意到卿不离脸颊上有一处明显的擦伤,姜离皱了皱眉。 手指自擦伤处掠过,卿不离捏着棋子的手蓦地一紧,咬牙切齿地低吼道:“傅九容那个浑蛋!害小爷我都破相了!” “谁让你非要招惹他,自作孽,不可活!”姜离感慨。 卿不离拧眉瞪过来,脸上闪过一抹可疑的红晕,低声嘟囔:“我不过是嘲笑他被你甩了……” 后面他说了什么姜离没有听清楚,她忍不住皱皱眉:“这跟朕有什么关系?” 卿不离捏着棋子的手蓦地收紧,偏头睇着她,挑眉道:“你是真不知道,还是假不知道?” “什……什么?”姜离被他突如其来的认真吓了一跳。 “若不是因为你,他才不会一下子就怒了,让我差点破相。在他眼里,除了你……任何人他都不会放在心上!” 姜离闭上眼睛,心口一阵绞痛,恍恍惚惚想起某年的下雪天,她和傅九容才相识不久的时候,她与几个王公贵族的公子一起插科打诨,后来不知是谁提起了最想做的事情,当时他们都说了什么姜离已经不记得了,只记得傅九容始终没有作声…… 直到后来,当众人散去,姜离与傅九容一前一后走在雪地里,玩得正兴起时,姜离恍惚听见身后的人说了什么。 “臣愿为你半生疾苦,半生戎马,换你一世荣华。” 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#个上一篇下一篇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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