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头路
北京中科白癜风医院圆白癜风抗白梦 http://pf.39.net/bdfyy/qsnbdf/ 紫贝拾遗 原创文章,欢迎转发,谢绝转载! 作者丨林木木 图片丨林妙丹,林木木 海南岛东北部的文昌植被茂盛,大多数的村庄都像是披着绿毯的蜂窝,弯曲的村头路像蜂窝的出口。人们世世代代生活在这天然而隐蔽的“蜂窝”里,在村头路上进进出出,各自演绎着或辉煌或卑微的人生。 村头路虽然会随着岁月的更迭不断变迁,但它一直在那,见证着从这里走出去又走回来的人们以及他们的悲欢离合,以敞开的姿态告诉经此来回的人们——你从哪里来。 《一》 对年记忆深刻,是因为那一年芷兰的妈妈突然“失踪”了,回来时抱回一个妹妹。可没过多久,她又不见了。 那一年我跟芷兰都5岁,她常跟我到村头玩。村头有条小路,弯弯曲曲伸向远方。在村头玩,可以最先看到进村的人。芷兰想在那里等她妈妈,这是她想到的距离妈妈最近的地方。 有一次,她哭着跟我说她想妈妈。或许是太小,我还体会不到她的忧伤;或许是第二天我们家要卖猪,我心里满是期待,看着她哭我并不觉得忧伤。她抓着我哭,我竟然对着她笑。 家里卖猪可是一件让我快乐无比的事。在当时的农村,我妈妈属于那种“少生孩子多养猪”的人。每卖一次猪,我不但能吃到那时罕能吃到的“猪肝粉肠赤肉粥”,妈妈还会带我去赶集。 赶集也不是空手去的,妈妈会挑上两筐青菜到镇上卖。鸡啼后,我们就出发,沿着村头路走。妈妈挑菜走在前头,小小的我小跑着跟在后头。 黑幽幽的村头路上,有时候只有我们母女两人,隐约有鸡叫狗吠和人的叫唤声,还有其他的属于清晨的声音。妈妈总是不断地问我这问我那,有时候还让我唱歌。现在想来,也许是她怕黑。 出了村头路,慢慢就会遇到一些其他的挑菜担薯去卖的人们,有时候还有配备了铃铛的自行车走过。弯曲的乡间小路上,人们各自安静地赶路着,偶尔有人打个喷嚏就会叨念一句“天归把早(一大早的意思),谁哒念我啦嘎”。 被念想到就会打喷嚏的话,我想芷兰的妈妈肯定常常打喷嚏的。但这时候我没空关心这个了,天快亮的时候,我们赶到了热闹地集镇。 卖菜时,妈妈让我抱着装钱的小菜蓝。我总是抱得紧紧的,以至于妈妈找零时,不得不一遍遍提醒“古气侬呀,不用抓得这么紧咧。”卖完菜,妈妈会买一些猪饲料和生活必需品,然后就带我去吃甜豆花。甜豆花的味道,我到现在都记得,至今我都没再吃到比它更香甜的食物。 回来时,妈妈仍旧挑着两个筐。一个筐里装着买来的东西,一个筐里坐着我。我常常在筐里睡着,醒来时我们又回到了村头路。路那么小,以至于两边的灌木和枝桠会打在我的脸上,于是妈妈不得不把原来一左一右的两个筐,调整成一前一后。 竹筐颤颤颠颠,舒服极了。我舔着嘴角边余留的甜豆花香味,想到芷兰的眼泪。于是问妈妈“芷兰的妈妈为什么又不见了”。妈妈说“芷兰妈妈还想生一个弟弟。” 没错,一年后,芷兰的妈妈回来了,这次真的抱回了一个弟弟。从此,他们家就有5个孩子了。她的大姐叫若兰,已经12岁。二姐女满,9岁。她是老三,她妹妹叫芷婷。据说,从她二姐起,名字都被赋以特殊含义。 取名“女满”就是说她们家的女孩子已经满编了,不是男孩子的话就不要来了。可喊满并不满,作为三妹的芷兰蹦了出来。于是起名“芷兰”(海南话音同“止拦”),意思是以后若她妈妈再怀孕,就会对女孩子又止又拦,只能生男孩的。结果没拦住,她家四妹竟然又冲了出来。只好干脆起名叫“芷婷(音同停)”了,明确对女孩喊停后,果真来了个弟弟。 《二》 芷兰爸原来在公家琼剧团里演老生,因为超生离团,就跟了“厚皮班”(即私人当老板的琼剧团)。再后来因为芷兰妈妈到外地去逃避计划生育,他需要常常回家照看,就跟了只在附近村镇演出的公仔戏班。 公仔戏里唱戏的叫“驶公”,一般都一人变着嗓音身兼数角,隆嘴(仆人)、杂脚(杂角)、文生武生都是一个人。这么重要的“驶公”,像芷兰爸那样经常要往家跑的人担任不来,于是他就当了戏班里的“文牌”,就是奏乐的。据说“牌”,是从曲牌中来的。细分为“文牌”、“武牌”,琴胡是文,锣鼓是武。叫“文牌”是后来个泛称。在以前的文昌,很多村庄都能找到这种多才多艺的民间艺人当“文牌”。 海南文昌的民居,大都屋屋相连,廊廊相通。我们家在芷兰的下屋,小时的我经常听到她爸爸在屋里练习奏乐,有时还会配乐唱起来。唱腔洪亮,有时胡音幽咽,有时琴声清扬,我总听得入迷。梁下燕子静静地望着屋檐,好似它们也觉得好听一样。 很多唱词,我都能背地出来,小时不懂其意蕴,长大后渐渐领悟它的意涵。“三江景色供图画,六代风流入品话”,很多这样的句子,都令我对未知的远方充满向往。 我跟芷兰说很羡慕她有一个会唱会弹的爸爸,可她却说更羡慕我有一个宠我爱我的爸爸。据说芷兰爸爸以前很和气的,但生了芷兰二姐后他就经常跟她妈妈吵架,连生了芷兰和妹妹后,他们更是经常大打出手。 对姐妹几个说话,她爸总一副严肃的样子,好似随时都可能发脾气。即便后来,她有了弟弟,她爸仍旧一脸愤愤的。芷兰奶奶说那是因为愁闷,子女太多,戏也没唱成。 我们很少看到她爸爸笑,只有那一次。 那年我考上文中初中,这在我们那可是不小的新闻。我爸高兴,摆了酒,还请了芷兰爸所在的“公仔戏”班来唱戏。“公仔戏”班,一般都是循雇主家办什么事就演什么戏,唱什么词,对雇主家情况了解越多唱起来就越幽默,越让观众看着开心。 于是,当晚班主(老板)让芷兰爸不当文牌当“驶公”。我们都看到芷兰爸那晚在演出时的开心和用心,曲终人散后脸上仍是满意的笑。 许多年后,我还一直记得他那晚唱的一句词“语文数理顶呱呱,不上‘北大’入‘清华’”。这种“拍马屁”式的祝福词,总是能让雇主家乐得眉开眼笑的。 虽然我记得他的这句唱词,但对他的模样却已记不清了。我读初三那年,他就去世了。芷兰因为家里子女多,上学晚,虽然跟我同岁,她那一年却才小学毕业。父亲去世后,她就被张罗着由亲戚带到深圳去当小保姆了。 我记得那是年某个夏日的早晨,我们在村头分别。那时候的村头路已经被拓宽了一些,拖拉机和三轮车(海南有人叫“三脚马”也有人叫“三脚猫”)可以通行,只是路面很陡很颠簸。 我送芷兰到村口坐三轮车,她还是流着泪,这一次我懂得了她的伤悲,也跟着掉泪。她让我经常跟她写信,却又说不清自己的地址,也不知道将被带到什么样的人家,住到怎么样的地方去。 三轮车要开动了,芷兰还不肯放开我的手,像初恋情人的分别,满是不舍。三轮车终究是开动了,轰轰然,芷兰好似还在说什么,我却不能听清,只见她在上颠下歪的车厢里,小小的身子一会儿被弹起来,一会儿又被甩了回去。 三轮车掀起滚滚烟尘,沿着村头路向远方开去。村外路边,山捻果正熟。文昌有民谚“八月十五中秋圆,子要吃饼父没钱。父带上坡摘罗尼,父也啼来子也啼”。中秋月圆的时候,不知道芷兰有没有月饼吃,但她是再也没有父亲带她去摘罗尼吃了。 《三》 后来,听说芷兰两年也会回来一次,但因为我读高中上大学,虽然我们同在村头路上出出进进,但都没有再遇见彼此。 直到年正月十五她三叔结婚。三叔在年就该结婚的,那年的四月十五,本是他的婚期,可当晚月圆人不圆。 女方突然提出解除婚约,叫媒婆将彩礼(方言叫定日)退回,说是两人八字不合。还留话说,村庄太穷,一条村头路那么小,连个车都进不了,娘家人想多送点嫁妆都带不动,兄弟又多,连婚房都是借的。 芷兰奶奶气得大骂“谁说车进不来的,我儿子自己就有车”。没错,那年20岁的三叔可是“有车一族”,一辆走起来唧唧哑哑的牛车,是三叔的赚钱工具,有时帮人家运瓜运砖,收入不多但也能过活。 一个多月后,村里人说,订婚女孩嫁给了一个70岁的番客。这对三叔打击很大,他从“婚房”里搬出来,在村头椰子林里盖了一间木屋,把牛卖了,向亲戚朋友借了一点钱,在椰子林里养起了文昌鸡。 据说,三年后他赚了一笔钱,然后到东郊跟人合伙养海鲜。现在,他已是远近有名的老板了,村里一些小青年跟着他打杂。 年的正月十五,40岁的他娶了一个20多岁的女孩。自己给自己置办了一个空前盛大的婚礼,奢华得很,像是对过往岁月的报复。 长长的车龙由村头摆到村尾,一百多桌筵席在竹间树下绵延着,村子里人声鼎沸,女人们都忙着端菜送酒,给我们端菜的正是芷兰。 虽然10年没见面,但我们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彼此。她绝对称得上是最美“端菜员”,拉直的长发,化着淡淡的妆。眼睛还是跟我小时候在作文里写得那样,圆圆的黑黑的亮亮的,像机灵的小花猫的眼。 当晚,我跟芷兰睡在我们家的廊屋里。因为都睡不着,于是搬了长凳在庭里聊天,听她讲自己的故事。她在深圳当了两年小保姆,工资很低,女雇主还非常小气刻薄,恨不得她二十四小时都在拖地擦玻璃。 后来她就进了一家鞋厂,流水线上当工人,感觉工作起来都不需要用大脑。她是负责塞鞋垫的,每天都在胶水味弥漫的车间塞鞋垫,塞了两三年,经过她手的鞋子成千上万。她就是闭上眼睛打瞌睡都能把鞋垫塞好,但几年下来除了塞鞋垫她什么都不会。 有一天她厌烦了,跟几个姐妹去了一家首饰品加工厂。厂里的监控设备不是很完善。工厂为了防窃,干脆要求员工每次进出车间都要脱光衣服,把脱下来的衣服被彻底检查后方可离开。她觉得不习惯,于是没干几天就辞职回去继续塞鞋垫。 幸好在鞋厂认识了现在的老公,两人谈了几年恋爱后,来自福建的他,建议她一起卖茶叶。他们先在深圳卖,后来就回到了海口。 她告诉我,海口的铺位不贵,茶叶销量虽然不大,但也能养家。现在女儿三岁了,老公很疼爱,她是不会像妈妈那样一定要追着生儿子的,她要像对待公主一样宠爱女儿。 袅袅曲乐,伴着夜风隐隐传来,那是三叔请的琼剧团在为他的新婚添热闹,戏台设在村头路上。长长的一排屋子,好似只有我跟芷兰在,大家都去听戏去了。 皓月当空,月亮与二十年前的月亮一样,只是当晚的芷兰、三叔和村头路,已与那时全然两样了。 《四》 那一次分别后,我跟芷兰倒是偶尔会联系,特别是 清明节是重要的祭祀祖先的节日,朱子家训里说“祖宗虽远,祭祀不可不诚;子孙虽愚,经书不可不读。”这些传统的治家格言,以前读着稀里糊涂的。可自从参加了一次宗族祭祀后,我对这些话的理解就越来越深刻。 妈妈在春节就跟我说,清明一定要回家,因为要举行全族祭祖典礼。我当时心想,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,祭祖典礼难道还关我的事吗? 清明前,妈妈不断地追问我买票了没。那时查机票都没有打折的,好多时段连票都没有了。于是问老妈,能不能不回去。结果妈妈说:“不回来也行,但你今年假若不回来参加祭祖典礼的话,以后的三年都不可以回娘家。” “为什么?”我非常不解。老妈说:“没有为什么,这是老家从古至今的规定,我们的祖先从迁到这个地方来安家,就有了这种规定。” 于是,我千里迢迢地飞回去。坐飞机,转高铁,坐汽车;经县城,过小镇,穿原野,终于回到了我们的村庄。到家才发现,我算是归途比较近的。新加坡、马来西亚甚至澳大利亚都有人回来,台湾、澳门和香港回来的人那就更多了。 可进了祠堂,就没有这些地域划分了,大家只有一个共同的称谓叫“后辈子孙”。“后辈子孙”在那一天,统统平等。 医生、农民、教师、面包师、酒店老板和果蔬小贩一同念“子孙持家宣言”,同声传递诚信做人、良善处事的祖训,每个人都很认真;泰国的老板、澳洲的教师、小镇上的建筑工人和农家主妇同台,一同获得“孝敬父母、关爱邻里”的宗族表彰,每个人看上去都好自豪。 祭祖的议程很多,但在那种与祖先“对话”的神秘气氛里,每个人都非常虔诚。我参加过很多的仪式,但好似从来没有一种仪式让我觉得如此真诚。我参加过很多聚会,但从来没有哪些聚会,让我如此有感触。 那种感觉,就好似是你坐在椰树下,随着主祭人的讲述,你看见你的祖先,筚路蓝缕从村头走进来,凿井砌屋,然后养鸡喂鹅、耕田犁地,生儿育女……他们死了,但他们的生命又融在你的血液里,左右着你对田园庐墓的情感与思念。 我能感觉到身边的叔伯兄弟和姑婶姐妹们,触动跟我一样深。因为刚开始有些人都还蹲在凳子上“讲三认(聊天)”。随着主祭人的讲述,他们慢慢地都坐直了背,听得很认真。 主祭人说“不孝父母拜世尊图什么,前世不修后世苦思什么,假如你平时不孝敬父母的话,现在来祠堂‘剪村厅厅’(屁股翘翘)拜嘧拜拜?要知道祠堂里供奉的都是我们逝去的先人。他们活着的时候你不孝敬,现在来拜他们,想求他们保佑你中头奖、赢麻将?想得美,不做你放不出尿就是好啦,还想那么多。”。 人们在哈哈大笑后,又安静聆听。主祭人说祠堂里供奉的不是神不是仙,而是我们逝去的先人,只有你平时做到孝敬老人孝敬父母,这时候进祠堂祭拜才会内心安定。主祭人还宣布祠堂三不进“不孝敬父母者,不准进;损害集体利益者,不准进;违法犯罪者,不准进”。还有祠堂三表彰,表彰“孝敬父母者,奉献爱心者和教子有方者”。 芷兰跟我坐在一起,忽然被主祭人点到名字,还要对她进行表彰。我与周围的三姑四婶都好吃惊,脸上写满问好。 原来,芷兰近十年来,一直在资助村里的一个小姑娘读书,从中师读到大专,现在快大学毕业了。那个小姑娘跟她一样没有父亲,母亲带着她与妹妹艰难生活着。芷兰说,她在小姑娘的身上看到了当年的自己,希望被关爱,更希望有书能读。 风从村头来,我们儿时爬过的莲雾树依然在那高耸着。我想起小时候,我们会抱着小人书在两颗莲雾树中间的吊床上看,芷兰总是在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被叫去带弟弟或妹妹。 隔着二十多年的光阴,我现在都能体会到芷兰当时的无奈。莲雾树开花啦,美好的白色,跟美好的芷兰一样。 祭祖典礼后,人们在祠堂外聚餐。常住在村里的人少了,很多后生,老一辈们都不知道谁是谁了,家长领着一桌桌敬酒一桌桌介绍。七八十岁的老姐妹,多年没见,相握语依依。 村口榕树下池塘里,荷叶田田。池塘外,良田相连,禾苗青青,一些从海外回来的人们在村头路上合着影。 无论你从哪边归来,会到哪里去,只要走上村头路,它都会以不变的姿态告诉人们——你,从哪里来。 作者:林木木80年代初出生于文昌。文昌中学毕业后,在北方读大学。小时候经常盼望去远方,现在时刻想着什么时候回文昌。 关于“紫贝拾遗” 《紫贝拾遗》是一本关于文昌的书。此书其义既在叙事,又在正言。这本书不是一本个人专集,而是由多位作者集体创作而成。在此,诚挚地邀请所有文昌同乡为《紫贝拾遗》一书赐稿。您可以写家史家事、村庄市集、小城小镇,或者任何您认为值得纪念的人和事。总而言之,题材不限,体裁不限,篇幅不限。建议作者在文中增加细节,写实写细,使得未来的读者能够充分理解您所描述的人和事。大部分稿件,都会经过初稿、二稿、终稿这样一个反复修改的流程。 确认被《紫贝拾遗》一书收录的稿件,会暂时发布到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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